第二日清晨
鎏金铜漏滴下第七滴水时,穆骁南已披着未系的玄色中衣立在榻前。
昨夜燃尽的暖炉还剩些微余温,映着他发间未散的雪霜——想来是天未亮便去御膳房取了热粥,檐角的冰棱还在晨光里晃着碎光。
“醒了?”他指尖探了探她露在衾外的手腕,掌心的薄茧蹭过她腕间红绳,“粥温在炭炉上,是你爱吃的栗子百合粥,诡越新学了雕花,粥面上浮着片用山药刻的雪梅。”
楚容朝蜷在锦被里笑,看他转身去铜盆里绞了帕子,水汽氤氲中见他耳尖还泛着昨夜的红。
帕子触到脸颊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,他指腹擦过她眼下时格外轻,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玉器:“昨夜到子时三刻才休息,眼下有些青。”
“还不是你……”她哼了声,却在触到他掌心的薄茧时敛了笑意——那是常年握枪磨出的茧子,此刻却裹着帕子替她擦手,指节间还沾着未洗去的碳灰,想来是换暖炉时蹭上的。
侍女捧着鎏金妆奁进来时,穆骁南正替她簪一支嵌着东珠的步摇。
珠串垂在她鬓边晃了晃,他忽然皱眉按住她欲抬的手:“你们退下,我来。”
鎏金奁盒打开时,螺子黛的青黛香混着龙脑香漫出来。
楚容朝看着他捏起眉笔的手——那支笔杆细得可怜,在他握惯长枪的手里显得格外小巧。
笔尖悬在她眉心时,他指尖竟微微发颤,喉结滚动着开口:“去年在军营里,我偷偷看过随军郎中点妆,说是……眉要如远山。”
“哦?”她眼尾微挑,看着他屏气凝神的模样——墨发垂落额前,眼尾红痣被晨光染得发亮,鼻尖还沾着一点未擦净的胭脂,倒比画里的仙童还要鲜活。
笔尖落下时果然生涩,第一笔斜斜划过,他耳尖立刻红透,喉间溢出声懊恼的低咒,指尖却轻轻按住她眉心:“别动,重来。”
第二笔总算平稳些,眉峰微微扬起,像极了他常画的雪松枝桠。
他忽然想起去年冬日,她在书房替他磨墨,见他在战报空白处画雪松,便笑着说“不如把雪松画在我眉上”。
此刻笔尖掠过她眉骨,墨色晕开时,竟真的在尾端勾出片松针似的细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