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茶盏,手掌撑着石桌缓缓起身,背手望着天边翻涌的墨色云团,袍角被忽起的大风掀起猎猎声响:“他们推你入局,实则是拿你做那试金石。”
云层压得极低,杨炯见杨文和面上阴影明暗交错,只听他又道:“太后想瞧的,是你与两位公主是否还有牵扯。我若偏袒哪方,她便知该死死攥住李泽,还是另作筹谋。
万和宜、康白之流,巴望着借学子案搅乱边境,好趁机挣脱顾命枷锁重掌兵权。李泽若成了事,他们便是从龙功臣,再想夺他们的权,怕是难如登天。”
话音未落,天边闷雷滚过,震得檐下法铃乱颤。
杨文和忽而转身,白发被风扬起几缕:“至于颜夫子,他拿联手对付魏王党作饵,要我答应扩大寒门取士,给他礼部科举取士之权。学子案于他不过是筹码,解与不解,全看我肯不肯松口。”
“那您老的态度是……?”
“他们倒把算盘打得精明!” 杨文和拈起半片枯叶,指尖碾作齑粉,“春闱弄出这等祸事,草芥人命如同儿戏,拿些蝇头小利、鬼蜮伎俩来污我父子名声,真当我能与虎谋皮?”
他忽而抬眼,目光扫过杨炯,寒声道:“这案子你须得查,且要查个水落石出,一查到底!那吃斋念佛的太后不是爱兴风作浪?便叫天下人都看看,她那慈悲底下裹着怎样一副心肝!”
话落,檐角骤落几滴雨,杨炯伸手接了,凉意瞬间渗进袖管。
“爹可是要敲山震虎?”
杨文和冷笑一声,手指点向天际翻涌的乌云:“敲山震虎?太便宜他们了!你石师兄推行新政处处掣肘,也该见见血了。此番,便教他们知道何为‘借刀杀人’!”
雨势倏然大作,豆大的雨点砸在石桌上,溅起的水花混着茶汤漫成一片青白。
杨炯望着杨文和被雨幕映得发青的面容,忽觉这暴雨倾盆的春日,倒比隆冬的霜刃更教人寒彻骨髓。
杨炯刚要解下外袍替杨文和遮雨,忽听得青石甬道传来凌乱脚步声。循声望去,耶律拔芹发间草屑未除,王修衣襟凌乱,两人跌跌撞撞奔至近前,水珠顺着衣角滴落成线。
“公公!” 王修撑着膝头大口喘息,喉间嗬嗬作响,“白虎老道……死在三官殿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