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不大,一个敦敦实实的汉子被带进来。看上去,四十多岁的年纪,中等个头,两眉斜起,面似锅灰,黝黑中透着一股寒气。杨戬中多年的知县,阅人无数,似眼前这人的 模样却是少见,心下不知怎么,隐隐地有了些怯意。但他威风惯了,鄞县的一亩三分地, 天王老子也得先低头。打定了主意,便端起架子,拉了长腔问:“堂下所跪何人,为甚搅扰本县大堂,要以身试法不成?”
“草民周五确有一桩人命关天的案子报与大老爷。” “讲。” “小人行医至灌顶山时,见一大户人家将一个遍体鳞伤的人拖出来扔到村外时已奄奄一息。小人尾随,而后略施医技将其救醒才知道,原是个卖柴的。大户乃当地恶棍,欺男 霸女,作恶多端,不知已有多少人死于非命,恳请大老爷速速拿了恶人,救治卖柴的。” “嘿、嘿!”杨戬中冷笑,“我看你小子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。此类事情本县见得多 了,保不准那卖柴的柴次价高耍无赖,一担偏作两担卖,遭了打也是自作自受,不罚他就不错了,本县自有分寸,你可以走了。”说罢起身要回后堂。 “大老爷,恶人该惩,穷人该救啊!”黑脸汉子苦苦哀求。 “再啰嗦,水火棍伺候。”杨戬中已不耐烦,面露凶相,看样子已给了郎中很大的面子。 “大人见死不救,算什么父母官,若不惩治恶人,就是打死也不走了。” “打、打,给我往死里打。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棒子硬。”杨戬中恼羞成怒。在鄞十几年,他辛劳过,廉勤奉献过,虽没有山东史诚祖、贝秉彝那样叫好的业绩,但比起某 些胡来之后还能升迁的人强多了,年逾五旬了,就老死在这风狂海浸的海边不成?因而, 他的多年来的不能升迁的心火都积攒在了平日的公务上,胡审乱审,或许是想让朝廷早一 天能注意到他。
几个差役上来将黑脸汉子按倒在地。瘦脸的县丞赶忙附在杨戬中耳边悄悄道:“大人, 我观此人来的蹊跷,为路人之事竟不惜身家性命,天下哪有此等痴人?外间风闻周廉使已至,若是他在试探,在鄞县被打,我等岂不是闯下大祸?还是暂时收监,听听风声再说。” 一旁的县主簿也点头表示赞同。
杨戬中转了转眼珠,又看了黑脸汉子一眼,四目相视,闪电一般,心下又升腾了更多的不自在,若真是黑脸周新,自己还真惹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