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摄政也。太后昔年不问国政,老臣尚可勉力周旋。三年多以来,太后热衷摄政,老臣无可奈何矣!今日之势,太后分明是要将自己的摄政权力交于嫪毐了。此等变局,老臣始料未及也。如之奈何?”
良久默然,嬴政突兀道:“仲父当初何不与母后成婚?”
“岂有此理!”吕不韦面红过耳低声呵斥了一句。仓促之间,吕不韦一时不清楚嬴政说的这个“当初”,究竟是说邯郸之时还是梁山之时;而无论如何,嬴政有得此说,至少是知道了当年的他与赵姬的情愫渊源。而能告诉嬴政的,不是嬴异人便是赵姬。喘息片刻,吕不韦缓缓道,“当年之事,不敢相瞒。邯郸遇先王之时,老臣与时当少姑的太后确有婚约。先王得识太后,矢志求之,老臣自当成全。岂有他哉!”
“仲父,我说并非邯郸之时。”
“……”骤然之间,吕不韦面色铁青。
嬴政将手中书令愤然摔在了尘土之中:“名节之重,宁过邦国存亡哉!”霍然起身,径自一步一步地淹没到金黄的麦田中去了。
刹那之间,吕不韦分明看见了嬴政眼眶中的泪水。眼见那年轻伟岸的身躯沉重地在麦田中踉跄奔走,吕不韦不禁粗重地叹息一声,油然生出一种愧疚之心。吕不韦啊吕不韦,你当真以功业为重吗?果然功业至上,何不能如商鞅不计名节而宁愿以死护持大局?“名节之重,宁过邦国存亡哉!”年轻秦王问得何等精辟也。然,这般器局你吕不韦有吗?既顾名节,何与太后私通?既要功业,何不索性与太后成婚,只要秦国稳定,纵死又有何妨?千不该万不该,不该顾忌名节而生移祸之计,密奉嫪毐进身太后,到头来弄巧成拙,非但失了摄政乱了国家,且完全可能引火烧身。火一般的暮色中,吕不韦第一次老泪纵横了。
入夜,嬴政一行被蒙恬隐秘地接进了蓝田大营。
连年征战,上将军蒙骜终于一病不起。两年前,威猛素著的老将王龁死了。桓龁、王陵、麃公、嬴豹等,也都年迈苍苍。蒙骜一觉自己病势不妙,立即在吓退五国小合纵后班师直回蓝田大营,只在洛阳留下了五万精锐铁骑策应函谷关外防务。进入蓝田,三名奉命赶来的老太医便日夜守在幕府,开始了细致诊治,三个月过去,病情非但不见丝毫好转,反倒日渐沉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