炎是在太康六年的谷雨。他从建业带回的吴盐撒在我的茶碗里,笑着说:\"当年你祖父若肯安心当个权臣\"我打断他,指着院中啄食的燕雀:\"陛下看那只老燕,教雏鸟飞时总要把它们推下屋檐。\"我们对着铜雀台遗址喝光了三坛杜康,他醉倒前嘟囔:\"其实我祖父怕了你四十年。\"
五十八岁生辰那夜,我梦见自己变回追纸鸢的孩童。母亲在井边浣衣,父亲举着我够檐下的风铃,那声音和太极殿的玉磬一模一样。醒来时月光浸透了窗纸,案头摊着抄到一半的《短歌行》,\"譬如朝露\"的\"露\"字晕开了墨迹。我忽然想起禅位那日,司马炎鬓角也有滴将落未落的汗珠。
邺城的更鼓敲到三响时,我摸出枕下的瓦当碎片。建安十五年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青,远处漳河上有渔夫在唱《碣石篇》,调子却像极了洛阳童谣。铜炉里的安神香突然爆了个火星,恍惚间听见曹髦在说:\"奂弟,该回家了。\"窗外的梧桐叶扑簌簌落着,这次终于盖住了玄武门的马蹄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