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只在宫里住了二十八天。仁宗病好了,我又被送回王府。接我的内侍偷偷塞给我块玉佩:\"曹娘娘让您收好。\"回府路上经过樊楼,我听见说书人在讲\"狸猫换太子\"。
往后的日子像被扯乱的丝线。每过两年就有大臣上书请立太子,每次仁宗病重我就被召进宫,病愈又送回府。十九岁那年中秋,我在书房临帖,突然听见前院吵嚷。三哥提着剑冲进来:\"他们又要接你进宫!\"那柄剑离我喉咙只有半寸,剑穗上还沾着桂花糕的碎屑。
嘉佑七年的雪下得特别早。文彦博带着二十七个大臣的联名奏折跪在垂拱殿,仁宗把茶盏摔在我脚边:\"你们都要逼朕?\"瓷片划破我的手背,血滴在青玉地砖上像朵朵红梅。那晚曹娘娘派人送来金疮药,字条上写着\"忍\"字。
最后一次离宫时,我在宣德门外遇见包拯。他刚弹劾完张贵妃的叔父,绯色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\"殿下可知何为社稷重器?\"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,深陷的眼窝里闪着精光。我没敢答话,他大笑三声策马而去,雪地上留下串马蹄印。
治平元年的元月特别难熬。仁宗已经卧床半年,韩琦深夜翻墙进府,官帽上沾着枯叶。\"殿下明日寅时进宫。\"他说这话时嘴唇在抖。母亲这次没拦我,她把当年从宫里带出来的玉带系在我腰间,带钩磕在肋骨上生疼。
进宫那天下着冻雨。福宁殿的药味浓得呛人,仁宗的手像枯树枝似的抓住我:\"朕对不住你\"话没说完就昏过去了。曹娘娘把玉玺塞进我怀里,她的手比当年教我写字时粗糙多了。屏风后头站着司马光,他正在往起居注上写什么,烛光把影子投在《尚书》的封面上。
仁宗咽气那刻,我正跪在龙床前替他擦汗。老人家喉咙里突然发出\"嗬嗬\"的声响,攥着我的手猛地收紧,指甲掐进肉里。曹娘娘扑上来掰他手指时,我瞥见屏风后头司马光的笔尖顿住了,墨汁在宣纸上洇开铜钱大的黑斑。
登基大典那天飘着雪粒子。礼官唱到\"授玺\"时,韩琦托着玉盘的手抖得厉害。我伸手去接传国玉玺,发现它比想象中沉得多,盘龙钮上的金丝刮得掌心发痒。转身那瞬听见曹娘娘轻咳,她戴着珍珠面帘,可我知道那双眼睛正盯着我的后脖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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