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的黔州,蝉鸣声撕开闷热的空气,青石板官道蜿蜒在苍翠的山峦间。萧河仰躺在滑竿竹椅上,草帽半遮着脸,长衫下摆随着颠簸轻轻晃动。凯瑟琳的西洋裙摆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,她紧抓着滑竿扶手,目光扫过前方抬轿汉子嶙峋的脊背——那人的肋骨在汗湿的皮肤下清晰可数,像一副行走的骷髅架子。
“为什么要让这些瘦成竹竿的人抬我们?”她终于忍不住用德语发问,指尖掐进发霉的竹篾,“他们自己都快饿死了!”
萧河掀起草帽,露出被树影割裂的半张脸:“看见后面那三架空滑竿了吗?”他指了指队伍末尾,“每雇一架空轿,能多养四个苦力。这些汉子抢不到活计时,连玉米糊糊都喝不上。让他们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挣钱,此举是对于靠着这条古老的官道上生活的我的同胞们最大的尊重。”
凯瑟琳顺着他的手指望去,果然有三架滑竿空荡荡地跟着队伍。抬轿的汉子们赤着脚,脚底板结着厚厚的茧,却走得比驮行李的骡马还稳当。托马斯和汉斯原本紧绷的脊背也放松下来,在萧河的示意下最终坐上了滑竿——这一路从魔都滩到黔东,他们早已习惯龙国这种奇特的生存智慧。
转过一道山梁时,萧河忽然直起身。远处层叠的梯田在烈日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泽,乌江支流如银链缠绕山脚。他深吸一口带着艾草味的山风,胸腔里涌起一股陌生的酸胀——是这具身体残留的乡愁在作祟。
“大田栽秧行对行——薅秧不得栽秧忙哎……”
萧河突然亮开嗓子,洪亮的山歌惊飞林间白鹭。抬轿的汉子们脚步一顿,领头的杨老三猛地回头,浑浊的老眼里迸出精光。
“田地下坝活路多啊~~~”数十个粗粝的嗓音应和着炸响山涧。
凯瑟琳捂住耳朵,却见萧河大笑着用苗汉混杂的土话接唱末句。歌声在山谷间碰撞回荡,惊得驮行李的骡马直打响鼻。杨老三黝黑的脸涨得通红,突然把滑竿往地上一顿:“停轿!萧少爷是黔州哪哈儿的人哇!”
“思州府萧家大房大字辈少爷!”说完话,萧河从一旁包里抽出一条用红纸包着的银元,丢给了老杨三。“唱得好!每人赏一块现大洋!”
银元砸在青石板上格外清脆,汉子们盯着滚到脚边的银元,喉结上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