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擒住她的视线,“自然是因为臣不愿看到公主远嫁。”
她背后的榕树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,楚地寂静的平原上,灌木丛也都低矮,大概是水系纵横,一会儿仔细听,就能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潺潺水声。
自昨夜她写去上呈的文书,她就知道,只要她还是嬴荷华,那个能嫁给张良的机会已然彻底埋在了过去。
故而她现在表现出无所谓,兀自笑道:“我心甘情愿将这身婚服穿在身上。嫁与不嫁,嫁给谁,已无实质区别。”
李贤攥紧了剑柄,他习惯痛苦,故而也从不掩饰艰难,更不惮将最残酷的话全说出来。
“公主以为这样的一句话就能让臣徇私舞弊?”
许栀一怔。
李贤续言:“公主还不明白?公主之事为一。张平之罪在二。”
“张平?”她蹙眉,祈祷她所怀疑的不要为真。
凉风拂过,冷寂无声。
接下来的这一段话,许栀彻底崩溃,如坠寒窖。
“张平家财万贯,入秦后从商为富。张良在魏多日不返,后又滞留城父,张垣寻你寻到醴泉宫。公主以为昌平君振臂一呼,那些精弓良驽从何而来?公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”
她脑海中浮现出城父制弩的烧铁铺,很多个碎片化的疑惑聚拢,又迅猛而来。
绝望像是潮水淹没了她。
直到这一刻,许栀才全部明白韩非话中之意。
——牵连叛乱,并夷三族。
深渊从她脚下蔓延,无法呼吸。
一次再一次,从许栀决定改变张良的轨迹开始,惧怕的东西还是奔袭而来。
自上次胡亥降生,她眼见了张良的死亡。
她从昏迷中醒来,承诺发愿不再伤害。
她亲自处理颍川郡冯安的卷轴,让张良去魏获得秦臣的信任,又在城父置陈平为辅。
她走了这样长又艰难的道路,在诸多谋划之中,绕了一大圈,竟然算无遗策成为历史。
经手张家之事者,王绾为主,李斯为辅。
几乎在张家出事的同一日,嬴政于覆秋宫密见垂问李贤。
——“若你身处此事,该如何?”